《舊情沙發》 –20–

在迷恍時墮入黑暗總是不知不覺,我的意識化成一注水流,灌進尚未流乾的殘河床,緩緩地游向記憶的深處,撕扯才剛結痂的傷痕表皮。

『妳愛我嗎……?』回憶中的那道身影就在我面前,佔據著我。

我沒有回答,只覺得身體有著撕裂般的痛楚,像熊熊烈火無法遏制地延燒開來。我喜歡他,或許早就已經踏進愛的領域,即使被他佔有,似乎也構不成什麼錯誤……

『妳是我一個人的。我要妳知道妳只能讓我一個人擁有。』邱上帆的自負滑進我的牙齒間,與我驚惶恐懼的舌頭在這個深吻內打鬥交纏。

他舔吻我的耳朵,在喘息間我呼吸悶熱的空氣,舌間還有一絲吻暫留的滋味。

『妳永遠,都只屬於我。』

他說。

他堅決地說。

甦醒時,記憶中的擁抱溫暖和撕裂痛覺都風化到不知名的角落,只有眼淚依稀在現實中淌流,突然被兩片暖暖柔柔的嘴唇吻去,並用他們的溫柔撫慰我。

「這裡……」我的暈眩沒有因為昏睡而好轉。

「這是我家。」蘇靖堯的俊臉一下模糊一下清楚,我始終無法確定他的位置是遠是近。他用手掌撫摸我的臉龐。

「啊?」我一驚,二話不說推開他的手,等他的手撞上牆壁,才發現我沒控制力道。「對不起。」

手下意識地在被裡探摸胸前,是裸露。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剛才妳一上車就睡著了,我擅作主張把妳帶回家。」他將臉挨近我,與我保持一點呢喃細語可以聽見的距離,我於是感覺到他鼻息的挑逗,蘇靖堯繼續靠近,我把頭別向旁邊,他的衝動落在我的鬢角,不怎麼甘願。

「喔。」我沒打算思考他供詞的真偽。

「妳剛才夢到什麼?」他轉移話題。

「我不想說。」我冷漠回應,努力想起身下床,接踵而至的卻是天旋地轉,不爭氣的踉蹌讓我被蘇靖堯抱個滿懷,「放開我。」

「我停不下來了。我要妳……」

蘇靖堯的擁抱就像曝曬在陽光下的溼麻繩,我越是掙脫,他的臂膀就越加緊縮,用他的自私綑綁我。等我不再掙扎,他猛然抓起我的臉頰,朝我的嘴以親吻名義狠狠一啃。我閉上眼睛回應。然而即使酒精使我昏迷,卻製造不了替代邱上帆的假象。對我而言,不屬於邱上帆的一切全都是陌生。

我沒有回答,騰出雙手將他的後腦勺扳向我這邊,不給自己思考的餘地就天花亂墜地激吻。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闔眼感受,或者說,始終不敢正眼看他。

他絲毫不放過任何空隙,佔有與邱上帆的有同等程度的強烈,不過大相逕庭。即使體內有四杯長島冰茶的麻醉,我卻無法糊化在我面前與我親熱的不是邱上帆的事實。

『妳是我一個人的。』倏地,腦海中的影像漸次清晰,他拿了一把鋒利的短劍抵在我喉嚨,嚴正向我勒令:『我不容許別人佔據妳的一切。』

好遙遠的一句話,寫在泛黃陳腐的紀錄頁面上,一次又一次被重新謄寫,隨著我與邱上帆疏遠的距離,越遠越是刻骨銘心。

邱上帆,你還願意讓這句話繼續成立下去嗎?

欲眠未眠,蘇靖堯的吻如雨點般打在我臉上,我的身體因為記憶光影的回溯逐漸僵硬。面對蘇靖堯,我只有喘氣應對。思念情傷,也讓我失去言語的能力。

「妳是我的。」蘇靖堯說。

「我……我不是……我不是你……」我從顫抖的唇間慌張地吐出這句話。

蘇靖堯瞪大雙眼,粗魯地掀開我的眼皮,惡狠狠地撂下這句話:「從現在開始,妳是我的人,我不准妳再和過去有任何牽扯!」

沙啞,只剩氣音在空氣間張合。

舌尖苦澀發麻,我沒有說話,終結這個綿長痛苦的深吻,轉個身背對蘇靖堯的胸懷,在落地窗外的月光下低聲流淚,把自己摔進無底的深井,好不容易找到逃脫的竹筏,卻渡不了河返還。

『妳回不來了。』對岸有一抹人影,是邱上帆的聲音。

『你說過!你說過我是你的!』

『可是,我從來沒說過我屬於妳。』

『邱上帆,不要離開我……不要,我求你……』

邱上帆划了另一艘竹筏很快來到我面前,跳上我的竹筏,將脆弱不堪的我提起,很輕易扔進河水中:『妳已經沒有任何資格讓我擁有了。』

我奮力踢踹,抵抗頑強的水壓,但見水面上逐漸亮晴。我看得見晨光,感受到的卻只是河水的冰冷。

I love you, not only in Times New Roman type.

夢迴中,我對水面上漸行漸遠的模糊黑影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