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是我。」
「嗯。」
「妳還有空出來嗎?」
「沒有。」
「我稍微改了改樣式,希望妳會喜歡,我把圍巾拿給妳就好,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可以嗎?」
「不可以,我不想。」
「瑤瑤……」
「齊朵,我現在人在外面,你就算拿到我家等到天亮我也不會出現。」
「妳要在外面過夜?」
「是又怎樣?我們不是已經沒有關係了嗎?」
「我只想讓妳開心。」
「可是,你從來就不能給我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瑤!」
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
齊朵不死心,重新撥打一次瑤的電話。
『您撥的電話目前關機中,請稍後再撥。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turned off, please try again later……』
※
傍晚,布榖鳥飛出小窗扉的五分鐘前,玖的忙碌恰好呈現淨空狀態。
坐在辦公桌前的她收好大部分文件,將便條紙片滑到面前,抓起筆,百般無聊地用行書字體寫了個「玖」,在那張便條紙的「瑤」字右方。她抿住嘴唇,將那個「玖」字重新描了一遍,接續著字樣的軌跡將那個「玖」寫成「瑤」。
『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字看起來似曾相識?』
玖在對話紀錄資料庫中比對到這樣一句話。
齊朵先生,十二月二十日,下午三點二十八分三十秒。
布榖鳥啪啦啪啦地拍振翅膀飛出來,月光奏鳴曲準時打烊。
※
等齊朵從寒風刺骨的海邊開車回到台北市,已經入深夜。
月光奏鳴曲店內只剩下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漸漸地,讓眼淚浸濕光點,當那些潮濕的碎片正準備合成微小的固體,一抹黑影硬生生中斷月光的來路。
齊朵發狂似的想找到玖,他並不知道理由是什麼。
回到台北市,月光奏鳴曲早已打烊,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寒冷,在月光奏鳴曲深鎖的鐵門外。緊接著,他注意到店面位置只在二樓,於是萌生爬牆的念頭,並且付諸行動,為的就是見上玖一面。
站在窗台的齊朵臉緊貼著玻璃窗,往黑暗的內室窺探,他看見玖臉上閃爍的晶瑩,玖自眼角分泌淚液的速度變得很快,轉眼間小小的店舖已經濕漉漉。
玖的淚水因為接觸不到月光,大滴大滴的淚水滾落到地板上、溼透了沙發上的抱枕、牆壁上的每一分每一吋都在淚水鹹澀的浸潤裡載浮載沉,月光奏鳴曲因為一抹渴求愛情的黑影,淹大水鬧起汪洋,直到水位高至桌面,齊朵才察覺情況不對勁。
「阿玖!阿玖!」
齊朵猛力拍著窗戶,然而被設計在這段時間理應深深沉睡的玖根本毫無反應,仍舊癱躺在沙發椅上拼湊斷簡殘編的記憶碎片。齊朵開始在陽台上四處搜尋可以打開門的工具。
砰噹鏗啷!
玻璃窗被齊朵瞬間撞破,齊朵爬進屋內,水已經淹至膝蓋,濃厚的鹹苦味排山倒海而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跑到沙發前,抓住玖的肩膀猛搖亂晃。
「阿玖!阿玖!快點醒來!這邊、這邊快要……」
他的叫喊因為瞥見玖淌流的淚水而嘎然停止。
齊朵搖不醒玖,橫著心拍打她的臉頰,卻還是沒有反應,只見她的眼淚越滴越多,沾濕他的袖口,從外面吹進來的冷風惹得他打了好大一個哆嗦,他想要帶玖走,當他試圖用雙手扛起玖,才意識到玖的全身上下,都充斥著沉甸甸的金屬,無論他怎麼使勁也抱不動。
玖的手動了起來,雙眼卻沒有睜開,她握緊起口袋裡的鉤針,摸起一條已經溼透的紅色毛線,迅速編織,她的臂膀發出巨大的響聲,在水中頑強地互相抗衡,齊朵見狀,便試圖將玖帶離現場。
他俯身捉住玖的手腕,試圖將她往門外拖,然而已經淹至胸口的水位對不會游泳的齊朵而言,仍算是一項致命傷,以致於一個不小心,在店舖內的汪洋踩了空,雙腳使命地在強勁的水壓中亂踢,在兵荒馬亂中,他再也無暇顧及生死垂危的玖,摸到月光奏鳴曲的大門,抽出閂子破門而出,淹釀成災的淚水漸漸地從門流出。
玖停止編織的動作,隨著齊朵漂流到門口的她終於睜開雙眼,行動遲緩的她拉住齊朵的衣角,另一隻手捧著一顆方才鉤出來的紅心,眼角仍持續溢出大滴大滴的淚珠。
「我只是,想說……」
「不要……妳不要……妳不要過來!」渾身濕搭搭的齊朵打了個寒顫,玖清秀面容上的眼淚讓他想拔腿就跑,他過分畏懼這份冰冷。
「我只是,想說,是我不懂愛……不是……」玖伸出抓著紅心的右手,試圖撐起身體,卻只聽見喀喀搭搭的聲音,纖細修長的四肢骨架被鹹淚水泡壞了,無法像平常那樣伸縮自如。
「不要!」齊朵甩開玖的掙扎和拉扯,連滾帶爬地跑下一樓,還險些被打滑的濕地板滑倒,他匆忙鑽進自己的車內,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不是,不需要愛……」
玖喃喃地說完這句話,緩悠悠地闔上雙眼,她的手指仍舊緊緊地,扳扣住那顆毛織紅心,就像她的眼皮一樣,始終沒有再打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