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九點，趙見齊還沒回家。這是打從趙見齊回來以後，第一次趙見齊不是乖乖在家裡等我。望著空蕩蕩的住處，我想起趙見齊那天和我甜蜜的約法三章。

『我會每天回到這裡，和妳見面、說話、擁抱，或其他妳想做的事，如果有任何原因導致我無法回來，我會事先告訴妳。』

他確實信守了承諾，只是在不久後的將來，趙見齊可能不只是無法每天回來這裡，而是會好一陣子無法見到我。

是不是該和趙見齊分開一陣子，讓我們倆都好好冷靜一下？

我洗過澡後，將身體摔到沙發上，閉起眼陷入迂迴的長考中。直到趙見齊回家打開家門的聲音驚醒我。

「嗯？妳睡著囉？」趙見齊放下東西走過來，揉揉我的頭髮。

「嗯……本來只想瞇一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我翻翻身，還是不想起來。趙見齊則坐在我身旁、與我共享同一張沙發的溫柔。我開口道歉：「對不起，下午我不應該對你那麼兇。」

「沒關係。」趙見齊淡淡地說。

「談得怎樣了？」

「要去華盛頓報到，然後在北美洲為活動界線，展開四個月的集訓，受訓就是一般的試用期，這時是按件計酬，等到結訓後正式僱用才有月薪跟年終。」趙見齊簡略地解說。

我側了側身子，把臉轉向沙發椅背，不想讓趙見齊看見我呼之欲出的眼淚：「很棒的工作耶！」

「嗯，真的很棒，是夢寐以求的工作。只是……」即使沒看著他，我還是從飄忽的語氣中聽出趙見齊的心不在焉。

「錯過了這個機會，可能……可能以後就沒有了……」我偷偷印乾眼淚：「恭喜你了，這個結果比得到首獎還棒呢！」

「禾琳……」趙見齊的大手包握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你還沒答應嗎？」我繼續強顏歡笑。

「禾琳！」趙見齊激動地喊住我，他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擒在眼眶中的餘淚應聲落下，他凝視我的雙眼，煞是不捨地捧住我雙頰：「妳說句真心話好不好？妳到底怎麼想的，就像下午那樣統統說出來啊！妳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什麼都不說了？」

「阿見，我……」我抿抿唇，凝視他的輪廓時，只覺得胸口好痛，好像所有的形狀都一條條地烙印在心坎上，好熱好痛：「我在學著……學著當一個大人，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樣──」

話未完結，我就被趙見齊緊緊攫住，將我的臉擁進他懷裡：「傻瓜，妳真是個傻瓜！這根本就不像妳！」

趙見齊灼燙的眼淚滴在我肩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趙見齊流淚。

「阿見，」我伸手，緩緩抹掉他臉上的兩行淚：「不要哭嘛，好不好……」

「嗯……」趙見齊像個小孩子，偎在我懷中流淚：「禾琳，下午我不應該對妳說那種話，我只是，不想要做出什麼選擇，我好怕我一決定要做這工作，妳就會從我身邊消失；我也怕留在妳身邊就不能給妳未來。」

「阿見……」我屏住氣：「我們是不是該分開一陣子？」

「什麼意思？」趙見齊臉色蒼白。

「不，沒什麼……」話甫出口，我就後悔了。

我是不是離不開趙見齊？假裝堅強但心還是很痛，假裝灑脫但萬般不捨，要拋棄趙見齊就像拋棄固有的生活方式一樣困難。這樣反反覆覆地交戰，讓我很疲倦。

「禾琳，我需要妳在我身邊，可以嗎？」

「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阿見，你還要我遷就你多少次？跟我在一起，真的是你夢想中的一部分嗎？我知道你的夢想中並沒有我，那我還有必要跟你過去嗎？」

我是不是該停止咄咄逼人？

是不是該忠於自己的依賴，就答應待在他身邊呢？

趙見齊沒有說話，他靜靜地躺在我大腿上，沉默地思考。

「我曾經說過，如果你當上偉大的攝影師，我就會在你身後當你的助理、幫你扛三腳架、替你打反光板……我很樂意成為你夢想中的一部分，不管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只要在你身邊，都沒有關係。但是你呢？你會願意成為我夢想的一部分嗎？」我問。

我要的一直都很簡單，如今我已不想再重申自己的訴求。平凡的幸福、安定的未來和厚實的情感，但現實的狀況是，我並沒有在趙見齊身上察覺些蛛絲馬跡，他的避重就輕和絕口不提，成了我需要安全感最嚴重的威脅。

「為什麼不會？禾琳，我愛妳，這是無庸置疑的答案。我不想下承諾，是因為承諾掛在嘴上容易空口無憑，我希望做些實質的動作證明給妳看。我希望妳跟我一起走，不單只是要妳陪在我身邊，我說過，少了妳我的生活只剩不可逆的難堪，妳的存在對我來說很重要，就算時間消磨再久、就算我們吵嘴幾千幾百次，我都不會忘記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嗯……」我傻愣愣地抬頭注視趙見齊，傻傻地笑和點頭。

只是很單純地希望每天下班後坐在沙發上和我愛的男人肩並肩看電視，高興的時候猛拍他的肩膀肆無忌憚哈哈大笑、看到催淚的劇情他挺起肩膀讓我倚靠；我希望每天的開始與結束都能看到他；屋子不用很大，只要床擠得下我和他；不需要什麼液晶螢幕電漿電視，但是一定要有一台在家看電影專用的DVD player；可以不需要百萬名車，只要一輛足以讓我名正言順環抱他的摩托車。

這些瑣碎的、平凡的、最貼近生活的小細節，才是我最想要與趙見齊共度的甜美生活。即使為了芝麻小事，吵得不可開交臉紅脖子粗，我也不會像戀愛交往那樣，不合就任性地提分手，原因是我早就不只是將這段關係當戀愛看待了。

我終於做好了決定，因為趙見齊已經說出通往幸福道路的密碼。我的倔強和猶疑，都已是多餘了。剛剛說些什麼要暫時分開一陣子的話，現在都只覺得好傻好傻……

「去追求你的夢想吧！」我拉住趙見齊的雙手，堅定地說：「我會等你回來。」

「妳已經等過妳學長了，我不能做和他一樣的事情。」

「阿見，你跟他不一樣。」我很堅持。

「那如果這段時間內，有條件更好、更適合你的對象……」

「不會有比你更適合我的人了！」我打斷趙見齊：「如果有能取代你的人，憑姐的美貌早就找到了。」

「謝謝妳。」趙見齊興高采烈地擁抱我。

「在你回來之前，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把所有的卡債清償。」我也回擁他：「這一屋子的名牌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我該做的是把它們統統賣掉，然後我會開始存錢，等你結訓完，你想去哪裡工作，我們一起去。」

「妳跟著我居無定所到處跑，會很辛苦。」

「有你在，就不苦。」

「我也是。」趙見齊輕輕吻上我的臉，隨後說：「啊對了，嫁給我吧！」

「趙見齊，你這什麼態度？什麼叫做『啊對了嫁給你吧』？你是在要東西嗎？不要太得寸進尺了！」

我愛的這個人，已經深深地滲透在我的生活裡，即使未來還有可能遇到其他困難，我也不想就此放棄。不單是時間長度的維持，也是因為我早就把趙見齊的存在當作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我並不想就此打住，無論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還是更長更久的時光，我都想要像現在這樣，堅持到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