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見齊、Enoven、甚至是姚執剛的背影都逐漸變成小小的黑點,直到消失不見,我變得有點不知所措。或許對男人的依存只是較誇張的比喻,但認真地說,生活中少了姚執剛或Enoven都不痛不癢,可是這次跑得最遠的是趙見齊。很多事熬過過渡期就可以瀟瀟灑灑雲淡風輕,偏偏就是熬不過去。
三、四天後我馬上變得很沒鬥志,寧芸看我無精打采也苦口婆心勸到她耐心貧血,第五天我連妝都不想化了,開始素著臉戴大粗框在辦公室走來走去,逼不得已出外勤,了不起也只戴個隱形眼鏡。即使招來打雜小妹的側目、同事的流言蜚語,我也已經不在乎了。
當我曲著膝蓋把腳板放在椅子上,旁若無人地在我的小空間剪指甲,寧芸眼明手快地奪走我的指甲剪和磨角刀。
「夏禾琳妳在幹嘛?看妳現在什麼樣子?」
「幹嘛啦!老娘修個指甲也犯到妳?」我氣惱地嘟噥,皺著眉頭想把指甲剪搶回來,但寧芸卻死也不肯退讓,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走到寧芸面前,經過幾招攻防才終於搶回。
「妳現在馬上給我打理好門面!部長外出開會結果忘了把企劃書帶去,妳閒閒不想寫企劃就幫我送。」張寧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厚厚的牛皮紙袋扔到我桌上。
「幹嘛要我送?這種小東西叫快遞不就得了?」我聳聳肩,又塞了一塊洋芋片,拿著文件準備走到總機櫃檯。
「不行!部長在那邊開會,都快要氣死了,他說現在就要,妳確定要讓工讀生代替妳去挨罵?需要自甘墮落到連工作也丟掉嗎?」
「好吧,送就送。名堂這麼多!」我嘟噥。
「快點,部長說二十分鐘內要送到,我看妳還是搭計程車吧!」
我手忙腳亂地抹了粉、戴上隱形眼鏡,迅速衝下辦公大樓、隨手攔了計程車,上車才看著牛皮紙袋上的地址逐字唸給司機。說也奇怪,這間公司的地處十分偏僻,完全不在市區商業重地,到底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可以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部長給請出去開會?真搞不懂。
等計程車開抵目的地,我再度仔細審視四周,眼前的大廈不管怎麼看都只是普通住宅區。
「已經到了嗎?」見司機拉起手煞車,我不太確定地問。
「是這沒錯,那邊不是有門牌號碼嗎?」司機不耐煩地用下巴指指對講機上方的門牌,手大剌剌地伸到後座:「小姐,總共兩百六十五塊。」
我核對了一遍,地址正確無誤,但怎麼看都是住宅社區。好吧,雖說總會有例外,但這例外未免也太不尋常。眼看時間只剩五分鐘,我還是硬著頭皮付了車資,抱著牛皮紙袋走進大廈,再搭電梯上七樓,確定地點後就按下門鈴。
沒有人應門。
我再按了一次,過了兩分鐘依舊沒有人應門。
奇怪,怎麼會這樣?
我疑惑地拿出手機,在電話簿中來回找了半天,才發現我沒有部長的行動電話,索性打回公司問寧芸。
「企劃部您好。」接電話的是另一位同事。
「美智?我是禾琳,寧芸呢?」
「她現在不在位子上耶,要幫妳留話嗎?」美智說。
「呃,不用了,妳幫我找找看部長的手機號碼好不好?」
「部長的手機?他現在在辦公室裡!要幫妳轉過去嗎?」
「部長在公司?!」我驚呼,真相終於水落石出,怪不得張寧芸硬要我出外勤。好極了,我又被張寧芸擺一道,還欠她一個大人情。「那,沒事,我很快就回去,掰掰!」
我坐在門口的樓梯上,把牛皮紙袋拆開,裡面果然不是什麼企劃書,根本就是成疊的特大照片,怪不得又厚又重。當我還想看得更清楚時,一抹黑影擋住我的光線。
「小姐,請問有什麼事?」
「啊,對不起……」我抬頭一瞧,居然看見意想不到的臉孔:「爸?你怎麼會在這?」
「唔?阿琳!妳怎麼會知道我在這?」爸也嚇了一大跳,隨即又提心吊膽起來:「沒告訴妳媽吧?」
「你想太多了!」我翻翻白眼,真是被打敗,要追求理想還這麼怕老婆,「我還以為這裡是那個趙──」
我倏地止住嘴,腦海中像在黑暗中點火柴似的,瞬間燃起一道弱弱的光芒。
不會這麼巧吧!
「妳到底是怎麼找到這的?太離奇了!」爸還納悶不已。
「爸,我要進去!」趙見齊一定在裡面,想到這,我堵在爸爸的面前,伸手搶過爸隨行的背包開始尋找。沒有,我丟下背包,準備搜索爸爸衣物上的每個口袋。
「幹什麼?拆房子啦?妳這丫頭真是的,沒大沒小!」爸終於吼住我。
「喔。」我停下搜身的動作,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啦!」
「就不好意思這麼簡單啊?」爸爸眉毛一挑:「到底怎麼回事?快說!」
「我……我來這邊找一個人……」我越說越小聲。
「找誰啊?不就找爸爸嗎?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人了吧?去去去……回公司上班去……」爸爸調侃著。
「找我朋友啊!」我嘟著嘴,略帶保留。
「男朋友?」爸爸瞇起眼。
「不是男朋友……」我越說越小聲。
「不是男朋友,又不是來找我的,那到底是誰?」
「爸,我還在上班不能出來太久,趙見齊到底住不住你這?」
「你們認識?!」爸爸很是訝異。看來這完全是巧合。
「我現在一時很難跟你解釋清楚,但是他對我真的很重要,基於種種原因,我必須現在找到他……」我嘆了口氣。
「他……該不會就是妳說失戀的那個對象?」
我點點頭,「所以他也沒跟你說過任何有關我的事?」
我突然覺得好失望,這麼努力地到處找他,趙見齊還是跟以前沒兩樣,好像壓根沒將我放心上……
「阿琳,妳到底希望他跟我說些什麼?男人在專心致志的時候,不會去提那些容易讓他軟弱的事情,還是妳想愛的就是那種會被回憶羈絆的軟弱男人?」爸爸攤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抿抿唇:「只是希望我在他心裡,能有一個小小安穩的位置、希望他偶爾想想我……」
「這妳就要自己問他囉!不過那小子最近幾天去花東露宿了,大概明後天才會回來。」爸爸說。
「那、那我就後天來!」我說。
「這麼猴急還要天天來等他?有點矜持呀!妳要讓他自己去找妳呀!別說爸媽沒有教好妳!」爸爸輕輕拍了我的頭一下。
「哪有那麼簡單?趙見齊怪得要命。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對我很好很好,重點是他只對我好,看起來好像很喜歡我,對吧?可是他就一直這樣跟我耗下去、什麼也不講,連我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最後我發現我喜歡他,他就給我消失了……」
我說得都哽咽了,好難過,故事大綱由我口中說出是如此輕描淡寫,為什麼心卻可以那麼痛?我想見他,我好想。
「也許他有他的理由,我沒有和他聊過,沒辦法告訴妳什麼。」爸爸說:「不過,我想他不是那種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等這段時間過了,也許他就會好好地跟妳解釋了。」
「那他就不怕我跑掉嗎?」我氣得掉出眼淚,真不公平。為什麼公主只能默默地等待王子來救贖,卻無法自己掙脫這個思念的牢籠?如果王子迷路了,那公主該怎麼辦?相信王子總有一天會來的童話,是不是太天真了?
「阿琳,妳等我一下。」爸爸掏出鑰匙,轉身打開門,門另一端的空間是個簡陋的住處,趙見齊那櫃價值連城的鏡頭完好如初地在那兒。爸爸在櫥櫃裡拿出其中一顆鏡頭遞給我,我認得出來,那是拍望遠專用的超長鏡頭。「妳帶著這顆鏡頭走,等他回來自然會去找妳。」
「爸,為什麼你要選這顆?」
「如果他還想看得更遠,一定會回來找妳。」爸爸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