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不飯票》 –06–

趙見齊聽我將來龍去脈講清楚,很爽快地決定配合我,不但要假扮成我的新男友、還得順便扮有錢人。沒想到前一天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竟然這麼快就達成共識。

往後的幾天,趙見齊下班後就化身為接送我的馱獸,只不過他不是送我去約會,而是被我抓去逛街買行頭。我們走遍百貨公司和高級專賣店,精挑細選幾套名牌西裝和休閒服,死馬當活馬醫地讓趙見齊看起來像個有錢人。並且,為了謹慎起見,我跟趙見齊在這段非常時期,除了上班八小時,其餘時間幾乎都膩在一塊,吃飯、兜風、看夜景,想辦法培養感情讓逢場做戲能逼真些。

我躺在擎天崗的草原上看天空,黃昏逼近,周圍逐漸昏暗下來。趙見齊看看手錶,二話不說從我身邊爬起來。

『要走了?這麼快!』我站起來,拍掉沾滿褲子的泥土。

『是啊,再晚山上就會更冷。』趙見齊越走越快。

『喂!等我一下啦!』我在後面緊緊追趕,好不容易追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臂:『我們現在要去哪?』

『回家。』趙見齊說:『反正妳媽明天就要來了,要培養感情現在也只是臨時抱佛腳,倒不如回去養精蓄銳。』

『啊,是喔……』想不到培養感情的最後一天居然這麼無趣,我反而有點失落。

『妳幹嘛一直抓我的手?』趙見齊一臉莫名其妙。

『我哪有?我……』我低頭一看,發現我依舊牢牢抓著趙見齊的手,窘迫得無地自容:『喂!我是抓著你的手沒錯,但是你也用不著這麼敏感吧!虧我們也培養感情培養四、五天了,你到現在還連手都不讓我碰嗎?』

『妳有病啊?我只是問妳幹嘛碰我,又不是不讓妳碰!』趙見齊被我的問句惹得惱羞成怒:『真是小題大作!』

『你還不是愛生氣!』我回嘴。

趙見齊倒也不再碎碎唸,他快步走向停車場,我則尾隨在後。等他轉頭把安全帽遞給我時,剛才的憤怒又船過水無痕了。氣消得很快,大概算是趙見齊的優點。

我跨上摩托車,順著蜿蜒的路徑下山。我伸伸脖子,在摩托車的後照鏡裡找到我的臉,只有我知道自己被口罩遮住的唇角正上揚著。我開始回想每天勢必上演的鬥嘴,突然有一種,要是能跟趙見齊這樣曖昧下去多好的想法。

當然,這只是一時的錯覺。理智很快地糾正我,我會這麼想是因為自己才與呂熙瑞分手不久、「那個人」又不在我身邊,現在為了演戲不得不和趙見齊朝夕相處罷了……等這風波過去,我們又會回歸各自的世界,變成偶然在茶水間遇到才會打招呼的那種普通同事,就這樣而已。

母親大人果然如預定計畫在雙十節假期北上,把我跟趙見齊約到高級餐廳,我們進了電梯,不約而同地互看彼此一眼,只經過一秒鐘的眼神交會就牽起手,擺出甜蜜的微笑。

踏出電梯後,我拉著盛裝出席的趙見齊進餐廳,在侍者的引見下很快找到媽。眼力過人的媽媽看到趙見齊剪裁合宜、質料不菲的行頭,果真見獵心喜,正中我下懷。

『媽,他是趙見齊,是我的新男友。原本是竹科工程師,現在自己出來創業當老闆。』我隨口胡謅,講完才發現自己闖了口禍。

趙見齊臉色瞬間鐵青地看我。完蛋了,我好像high過頭,怎麼一不留神就唬出這麼大的職銜……

『喔喔喔!你看起來好年輕,今年幾歲啦?』媽媽果然被唬住了,一聽到創業就兩眼發直。

『二十六.』

『大我們家禾琳三歲,真好。我一直希望她找個年齡比她大的男朋友,禾琳這孩子有時候會任性鬧點小彆扭,還請你要多多包涵。

『應該的。』趙見齊在餐桌上話還是不多,不過他始終掛著難得的微笑,對他而言大概算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這麼年輕就創業的人不多了,資金從哪來呢?』

『家人有說過要資助我,但我不想被說是靠爸族,所以這些年自己出來工作、存了點錢。』趙見齊也真是奇葩,竟然可以在紙快包不住火的瞬間,力挽狂瀾救場,把爸媽唬得一愣一愣。

『這樣真好,這麼上進又優秀的年輕人不多了……』媽媽果然非常滿意,又隨口一問:『對了,趙先生平時都作什麼消遣?』

糟糕,我們事先套好那麼多台詞,偏偏忘了休閒娛樂才是彰顯有錢人財力地位的重大徵兆,竟然中了莫非定律!趙見齊等下該不會脫口而出,說自己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執行搶救貧窮大作戰吧?

『喔,工作以外的時間我喜歡拍照片。』趙見齊想也不想就回答。

咦?拍照?

換句話說,就是攝影嗎?

等一下,這該不會是趙見齊唬出來的吧!在我印象中,爸爸年輕時也愛玩攝影,因此媽媽也對相機小有研究,要是媽媽一問看出破綻,不就全毀了?

『這麼巧,你也喜歡攝影?禾琳的爸爸也很愛拍照,我也對相機稍微有了解,你是專攻傳統?還是數位?』

然後趙見齊開始口若懸河進入忘我的相機世界,天花亂墜地漫談,被嚇傻的我愣在一旁說不出話,怎麼也想不透,趙見齊這等窮光蛋是哪裡發的橫財,讓他有閒有錢玩攝影?但瞧他那專業的架式,又不像在說謊,真是令人費解……

倒是媽媽經過這番長談,很滿意地返回南部。通過考驗,得以繼續留在台北的我則樂不可支。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趙見齊脫下我替他買的昂貴西裝外套,掛在手上。炎熱的天氣讓他汗流浹背。

『嗯,沒事了。』我說:『謝謝你幫我大忙。』

『妳先跟我回去,我把衣服跟褲子換下來還妳,再送妳回去。』

『咦?我、我、我要去你家?』猛然聽到這句話的我,嚇得心臟漏跳一拍。

『廢話,不然妳要在路邊等我?』

『沒有啦,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我懷著好奇和悸動跟到他的住處,果真如我所想,趙見齊住在毫不起眼的小雅房,我尾隨他走到長廊最裡面,按捺鼓譟的心跳聲等他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滿滿一架子的攝影器材,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這……全都是你的收藏?!』大概是眼前的場面太壯觀了,我瞪著那些鏡頭、閃光燈,以前在相機鏡頭年鑑上看過的攝影器材,都活生生地被擺在趙見齊的房間裡,我簡直比打開金庫的強盜還要興奮。

『剛才我不是跟妳媽聊了很久?妳在作夢喔?』

『我以為你是隨便唬爛的……』畢竟這些價值不菲的攝影器材,和趙見齊平時那窮酸模樣實在反差太大了。

『妳知道真正唬爛的是什麼嗎?說我自行創業?妳知道這種謊話多好拆穿嗎?嚇都被妳嚇死!』趙見齊白眼猛翻,不過也沒打算追究,只是背過身去開始寬衣解帶:『不要偷看!』

『誰想偷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一顆單眼鏡頭,少則數千、多則數萬,我不是專家,無法估計這些鏡頭究竟是不是價值不菲,但保守估計,趙見齊在這些器材上絕對花了一筆可觀的數目。

我伸直雙腿,席地而坐,背靠牆角欣賞趙見齊的房間擺設。終於了解之前他那些特立獨行的舉動,根本是其來有自的,趙見齊並不是什麼窮光蛋,充其量只是個將所有金錢都花費在相機設備上的攝影狂。

『阿見,你該不會是因為把所有的薪水都浪費在這裡,平常才會過那種苦行僧的日子吧?』

『拍電影的人把巨額資本花在製片,妳會說他們浪費嗎?』趙見齊把換下來的衣褲折好還我:『他們只是在成全他們的夢想。也許對妳而言,我為了買器材寧願過這種生活很可笑。但是,對我而言,把所有的金錢和心力灌注在攝影,有一天夢想中就會萌芽,等待萌芽就是我正在過的生活。就算全世界都不諒解,也沒人有權力干涉我怎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