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早晨充實的滿堂四鐘頭，李千虹抱著課本往球場接近。睽違一個暑假，經濟系女籃對會計系女籃的法商盃開幕戰果然吸引了洶湧的人潮，隔著綠色的足球場，她遠遠地就瞥見黑壓壓的人群聚集。

李千虹在場邊找到沈紹恩，便站到他身旁觀賞球賽。前兩節劉芝庭的狀況表現得不錯、整支隊伍打得格外順手領先十分；然而比賽進入後兩節，沈紹恩隱約察覺到劉芝庭舉手頭足間，有舊傷復發的跡象，加上敵手是難纏的死對頭會計系，不啻是場硬仗，會計系的窮追猛打，讓原本就強幹弱枝的經濟系體力透支，憑著積少成多的分數超越，在哨音響起時，以一分之差敗給會計。

「唉，好可惜……」李千虹眼巴巴看著對面的計分板，有莫名的悵然。「去年系際盃也是這樣，都差一兩分飲恨！才會讓會計這麼唱秋，真機車！」

「唉，就差一點……」

人潮散去，會計系興高采烈地整裝離去。經濟系球員留在原處，圍到場邊開凝重的檢討會。李千虹拎起發呆中的沈紹恩，拖著他朝其他方向闊步疾行。

「喂，幹嘛啦？妳抓著我要去哪裡？」

「去7-11！」李千虹繼續邁大步，硬是將一頭霧水的沈紹恩帶到在學校設立的便利商店，「買罐飲料給芝庭吧。」

「啊？可是……不是已經有礦泉水了嗎？」

「那也可以買個運動飲料啊！」李千虹轉過臉來賞他一記白眼，望著冰箱櫃中的瓶瓶罐罐，「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了解她的人的安慰，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喔……」沈紹恩點點頭，打開冰箱門，又躊躇老半天：「她平常喝哪個牌子我不知道啊，這樣她會收嗎？」

「哎喲，就拿最普通的就好了啊！」李千虹伸手抓了罐舒跑，塞到沈紹恩手中：「快點去結帳！她們檢討會應該快要開完了。」

結完帳的沈紹恩尾隨李千虹，踏出便利超商，又隨口找了藉口：「可是我還有課耶……」

李千虹停下腳步回首，不悅地問：「沈紹恩，你到底在不在意她啊？理由一大堆、婆婆媽媽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是再這麼被動下去，搞不好又會像高中時候那樣，跟芝庭變回陌生人耶！」

「……」他沒說話。冰冰涼涼的飲料凝結出一大片水滴，依偎地貼附在沈紹恩溫熱的手掌心。

「算了！」李千虹奪去他手中的運動飲料，焦躁的情緒使她更用力地喘息：「你自己選擇吧，到底要去上課，還是要去找她？你不去的話，我還是會把這罐飲料給她，只是經過法商盃以後，芝庭也可能要退校隊，你們好不容易有的交集又會漸行漸遠。不過，如果你對芝庭根本沒感覺，也不會在乎這次錯過以後，她對你會有什麼看法，不是嗎？不逼你，自己想清楚吧！」

沈紹恩掠掠錶，下午第一堂的上課鐘早不知在何時響過。他的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凝李千虹手中的運動飲料，不太規律地重複深呼吸的動作。

他反覆咀嚼李千虹的一字一句，心慌地倒抽一口氣，下意識握緊拳頭，臉上剛毅的線條隨著情緒激昂愈發鮮明。

「我去！」沈紹恩火速搶回運動飲料，拔腿就往籃球場直奔。

李千虹望著他逐漸縮小的遠去背影，著實鬆了一口氣，綻出放心的微笑。一方面為劉芝庭與沈紹恩的進展感到開心，此外，卻彷彿有那麼一瞬間讓她想起高顯方的面孔，清晰地感到胸臆間悽愴的糾結，稍縱即逝。

雖然沈紹恩稍嫌被動，但有他的一些寬慰，肯定是有益無害。她低下臉，打消返回球場的念頭。轉身前往商學院六樓，在暗房門外的窗口遠眺看不見的遠方。高顯方此刻在作什麼，要到多久，他才會趨近於笨拙的傻勁固執？她好害怕好害怕，高顯方意外出走竟然無形中帶給她這麼巨大的寂寞，在她視眼中流動失焦的全世界更令她明曉自己有多麼無助與盲目，她趴在窗口緊抿下唇，初秋的涼風挾帶極度的冰冷吻上她頰邊。

她隨手抹去。知道那濕濕滑滑的是眼淚。起先她試圖拋開象徵軟弱的悲傷，爾後她索性接受事實，伴隨肩膀抽動劇烈地啜泣。

「妳還好嗎？」溫柔的力量，包握住李千虹的肩膀。

她一驚，慌張地撥掉淚水，確定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狼狽才扭頭。是葛瑞宏。是在高顯方進駐她日常生活之前，最被她所依賴的葛瑞宏。她很輕易地卸下戒心，更激動地啜泣，顫抖的雙手原本想搭住葛瑞宏的身軀，擱淺在半空中，又背到身後。

「發生什麼事了？」

葛瑞宏皺著眉，十分擔心。他挪動步伐向前，李千虹側迴閃個身，歇斯底里地躲開他的關切，只是搖搖頭。他耐心地用溫柔的沉默等待李千虹，慢慢地聽她訴說了事情的原委，直到最後，李千虹卻還是婉拒葛瑞宏的擁抱。

「現在我終於知道，其實愛情就像數學定義一樣是有條件性的。條件多一個、或者少一個，都不能輕易成立。只有經過孤獨，才會知道，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為了找到那個最特別的人，費盡千辛萬苦、抽絲剝繭，可是那個人卻這麼捉摸不定……」

「這麼想念他，那就試著找他啊！」葛瑞宏說：「妳一個人在這邊想有什麼用？打通電話，告訴他妳的感覺，告訴他妳擔心他、要他趕快回來，他如果真的喜歡妳，絕對不可能那麼笨執著在一件衣服上！」

打電話？李千虹一怔。

她為什麼沒想到？

由於兩人的生活交集太過密集，導致李千虹完全忽略了手機連絡這檔事。她掏出手機，在通訊錄上找到高顯方的名字，毫不遲疑地以大拇指按下撥號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