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格子衫》 –11–

穿著運動球衣的劉芝庭揹著球袋緩緩走向球場,籃球場上人不多,卻都是陌生的人影。

她加快腳步,像一匹馳騁在跑道上的快馬,墊著足尖、輕快地在乾燥的泥土地,戳下一點又一點的足跡,一躍,跨過矮矮的水泥圍,爾後,她定下雙腳。

男生。男生。男生。………又是全部男生,連那幾個打過幾次的校隊學姐都不在,更何況她並不想跟不熟的人打球。

劉芝庭盤腿坐在空場的籃框下,拿出包包內的手機,赫然發現兩封新簡訊,六通未接來電。

『芝庭,打工店裡缺人手,我被叫去支援,不好意思。等暑訓再一起練球吧。』

『學姐,我身體不舒服,改天再約好嗎?對不起……』

除了這兩封簡訊之外,其他的六通未接來電竟然來自於六個不同的系女籃隊友。剛接隊長的劉芝庭好不容易號召了一半以上的隊友,騰出一個下午到學校打場play,竟然不約而同一起出紕漏。她沮喪得彎腰駝背。

又是一個人。她站起身來,在場邊聊勝於無地運球。系際盃的失敗,劉芝庭已經學會堅強。而在冗長的假期,她必須再學習獨立。已經有好幾次,她來學校霸著半個球場,一聲也不吭地作些枯燥的單人練習,每次總會和一個人不期而遇。

沈紹恩是天天來學校打球嗎?

她煩躁地想。

雖然他們彼此間不會為了球場互相攻擊,不過沈紹恩的存在對她任性的視覺神經而言,本身就是一種威脅。透過眼角餘光,劉芝庭瞥見深藍色與白色相間的球褲。應數系。那雙結實的腿比她黝黑的皮膚白皙不少。不知為何,沈紹恩就是曬不黑,細皮嫩肉的程度令她眼紅。

沈紹恩雙腳在地,上半身躺在場邊的長椅凳,一頂鴨舌帽蓋在臉上,在陰涼的樹下打著小盹,看起來既悠閒又安適。坐在角落遲遲不肯上場的劉芝庭望著那道仰臥的身影,不知不覺發起怔。然而她卻不知道,沈紹恩根本沒睡著。

他側著頭,由於顏面上多了掩護,透過鴨舌帽的縫細,他盡情地凝視在彼端因為孤獨而懊惱無措的劉芝庭。四下無熟人,大好時機,要不要去跟她說話?

沈紹恩每每看見劉芝庭,就為這事所苦。

他取下臉上的帽子,慢慢坐起身,面對有劉芝庭的方向。

打個球也好,約不成好歹也可以多聊幾句。他總是這麼想,卻始終拿不定主意。優柔寡斷的他,老是造就一堆麻煩,他自己也知道。一次又一次,老是學不乖。高中在籃球隊,打死不談天。在走廊上面對面撞個滿懷,蹲下來俐落收拾扭頭走人。闖紅燈對同一輛公車窮追猛趕,四目相交後,竟然是令他錯愕的一記白眼。

沈紹恩打消數百次的念頭,使他變得有點軟弱。

不行。

這個暑假,他可以的。他可以。

過去,叫住她。

『要一起打球嗎?』只要這麼問,只要這麼問就好。不用叫她名字沒關係,也不用什麼自我介紹還是半路認親了,反正他們各懷鬼胎心知肚明。

要一起打球嗎?

沈紹恩練習了十次,挺直膝蓋。

劉芝庭身邊卻驟然冒出另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穿著一件棉T,短褲,外頭罩一件黑白相間的短袖格子衫。很是鮮明的打扮。他看過這個女孩幾次,都是在劉芝庭身邊看見。不知是否湊巧,偶爾他與她們恰好有近距離接觸,這女孩就會調皮地戳戳劉芝庭,或著附在她耳邊說些悄悄話。

「幹嘛一個人在球場耍孤僻啊?」李千虹坐在劉芝庭身邊問。

「沒人打球,只能坐在這邊發呆啊。」劉芝庭無奈。

「有啊,妳同學不是在那?」李千虹一隻手就指著位在對面的沈紹恩。

「妳不要用指的啦!」劉芝庭嚇壞了,用力打掉她的手。「要是被他覺得我們在討論他,那會很奇怪好不好?」

「有什麼關係?這個暑假你們近水樓臺,用不著我下學期出馬。」李千虹指的是輔修應數系,想辦法接近沈紹恩,再讓他們有緣千里來認親的餿主意。

「近妳的大頭鬼!!」

「唷,害羞囉!」

「沒這種事。」劉芝庭說:「妳咧?幹嘛暑假跑來學校?」

「我來暗房拿相機啊,晚上我要去聽團。不拍勤一點怎麼對得起這麼貴的相機咧?」李千虹笑嘻嘻地,「對喔,琦琦在我家,我不能逗留太久。」

「琦琦?妳說因為爛渣男朋友得到憂鬱症的那個高中同學啊?」

「對啊,我把她暫時扣留在我家。唉,說到她我就頭痛。她說她懷疑她男朋友心中已經沒有她了,所以才會最近都很少碰她。可是我覺得情侶相處半年多了,每次見面都要親親抱抱的不是很噁心嗎?」李千虹聳聳肩膀:「不過這個我也不懂,反正我現在還不想交,真不懂琦琦是怎樣,男朋友說她幾句就一副要去死的樣子!我記得她高中還很正常,上大學遇到那個爛渣何建鵬喔,就──」

「我對她的事沒興趣。」

劉芝庭雖然不認識葛玫琦,但對她的印象實在不好。雖然李千虹描述葛玫琦事件種種的手法是偏激了點,不過本質上還是非常關心她。然而聽在劉芝庭耳裡,只覺得這女孩子任性幼稚又太依賴。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免得等一下又被妳說我有強迫症!」李千虹吐吐舌頭:「晚上要不要去聽團?」

「靠,沒錢啦!」她一臉哀怨。

「好吧,我要先走了。記得近水樓臺、好好跟妳同學恩愛啊!」李千虹賊兮兮地撂完話,腳底抹油拔腿就準備閃人。

「近妳的大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