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總是在對身邊的男人說再見。

先是雷、再來是徐靖，現在力瑋……好像也注定了分別。

回家關上門後，不顧汗流浹背地躺上床板，開始整理自己的情緒。其實我根本不敢回想這個激情、或說煽情的吻到底有多美妙，更不敢擔心以後吻不到了怎麼辦，只是我發覺自己艮古長存的原則與堅持正一點一滴地崩壞。

很多習慣都是不知不覺的必然、很多傷害接踵而至，難道這也是一種必然？芝庭覺得她對力瑋只是在做朋友該作的事，阿杏也說她跟周凱是純友誼，起初我對芝庭存疑，不過暑假芝庭與我們疏離，我不予置評；但阿杏呢？那個莫名其妙被我瞥見的擁抱算什麼？最可怕的是我以為自己能永遠把持住心裡的悸動，結果卻是連我也害怕起真實的自己。

本來以為昨天對力瑋說我們永遠不可能的口口聲聲純友誼是一種殘忍，現在才知道真正的殘忍是被我摧毀的無價之寶。

徐靖說的不可逆好像一道詛咒，讓我惴慄不安。

我起身翻冰箱，拿出力瑋之前留下的海尼根，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明天該怎麼辦？明天的明天該怎麼辦？未來無限多個明天，該怎麼修補這一切？我喝著冰涼苦澀的啤酒，淚流滿面地胡思亂想。

還能若無其事地和力瑋在補習班同進同出、下課後一起回學校念書這樣朝夕相處嗎？我懷念不久之前的那種乾淨與純粹、我懷念我們的百無禁忌除了那一線之隔，好想要有時光機，讓我回到這個夏天的最初重新開始……但現在這一切都太遲了。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曾經斬釘截鐵地對他這麼說。

口說無憑，原則也是給人打破的。

我一鼓作氣喝光啤酒，在哭泣中沉睡。

＊

那天之後，我找了補習街附近的Ｋ書中心，劃了個好位置就此深居簡出，也不再回圖書館。在那裡沒有人認識我，可以讓我低調地奮鬥。暑假結束後，阿杏又搬回原本的住所，和李信維繼續當半同居的老夫老妻。學校下課後，我會跟力瑋和周凱淡淡打聲招呼就離開，只是每回對上力瑋的眼神，總是有些無奈。但過了兩個月的沉澱，我也漸入佳境，偶爾聊上幾句考研究所的話題，但絕口不提感情。

二月二十八日，我在南陽街買完午餐回到Ｋ書中心的休息間，意外看見阿杏坐在那，笑吟吟地等我。

「阿杏？」我喜出望外：「妳怎麼會來這？」

「我來送補品給妳呀！」阿杏笑著揚起桌上的一袋東西：「明天你們不是要考台大了嗎？這麼冷帶來給妳加油打氣嘛！」

「謝謝妳，妳真細心。」我感動地抱了抱阿杏。

「劉力瑋跟周凱彥現在應該也在圖書館努力！」阿杏說：「我剛剛也去學校看他們了，不過這份麻油雞只送給嘉嘉！」

「哈哈，妳對我真好！」

「妳要去念書了嗎？我不打擾妳了。」阿杏有些戒慎。

「沒關係啦！不差這幾分鐘，只是很對不起，這陣子都沒跟你們好好說上幾句話，為了我美好的將來，林杏珊妳一定要原諒我！」

「沒關係啦！非常時期，我懂的。我也很久沒跟周凱彥他們聊天啦，考完有的是時間嘛！」阿杏還煞有其事地舉手發問：「對了，我一直想問個問題。」

「嗯？」

「為什麼妳要搬來這裡念書啊？」

「這個嘛……」我拉了張椅子坐下來，脫掉溫暖的牛角大衣：「在這邊比較不會看到我不應該在這時候看到的人，也許是件輕鬆事。」

「不應該看到的人？誰啊？」阿杏追問。

「秘密。」我笑出來。

「妳很討厭耶！」阿杏跟著笑了。

「好啦，說來話長，考完試再告訴妳。」我淡淡地說。

「說的也是，時間寶貴，妳快進去念書啦！麻油雞要吃就是了，那是我的愛心喔！」

「好啦好啦，掰掰！」我說。

送阿杏進電梯後，口袋裡的手機發出微弱的振動。

我拿起手機一看，是力瑋的來電。或許是這幾個月埋首苦讀，現在的我心如止水，情緒已經不再像暑假那樣容易撥動。

「喂？」

「嘿，是我。」

「我知道啦，有來電顯示啊！」我微笑。「有何貴幹？」

「沒有啦，我要問妳賽局混合均衡怎麼求解。」

「講義第七章不是有嗎？」

「喔喔，我找到了，謝啦！」力瑋說。

「你明天完蛋了劉力瑋，這麼簡單的問題還問我！」我笑著嗆他，知道問問題不是他打來的目的。

「念得怎樣？」

「哈哈哈，偷偷告訴你，我在這裡練一種失傳的絕世武功，等榜單出來你就知道我有多強了！」我俏皮地說。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東西可以永遠不變，我會希望那是友情。

但仔細想想，現在這樣其實也不錯。

「真臭屁耶，哈哈哈哈！」力瑋在電話那端大笑。

「當然。」

「對了，為什麼要去Ｋ書中心念書？」

「這個嘛……」我轉了轉眼珠子：「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

力瑋起先愣了一下，爾後語帶笑意：「好啦，我也要為了世界的和平去奮戰了！加油吧。」

「嗯，加油！」我握緊溫熱的話機。「明天見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