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先走了唷。」小麗察覺我四下搜尋的目光，嘴角得意地一揚。

「哈，妳在說什麼？」我撇撇嘴，不想當回事。

「學姐，他到底是誰啊？那個人剛剛也一直在看妳！」

我爬上高腳椅，穩穩地坐下，又點了一根菸沒打算回答。

「學姐，為什麼妳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呢？」小麗啜飲杯中的酒，皺著眉頭：「妳看他的眼神完全跟你看其他人的眼神不同，妳明明就愛他愛得要命，為什麼不追出去呢？為什麼不跟他說幾句話呢？這樣也無所謂嗎？」

我用力地吸了濾嘴一口，彷彿要將整支菸裡的尼古丁剝削殆盡，讓它在胸腔裡百轉千迴，爾後慢慢地吐出煙霧，頭腦微微地暈眩。

「他不是出去了？他既然有離開的念頭，那我追得再快又有什麼用？」我說：「很久以前，就算我跟他之間看不見明天，也要膩在一起。以為只要兩個人互相陪伴，不管享樂還是吃苦，都可以叫愛情。只是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都是會變的，他從愛我，變成不愛我；我愛他，或許明天我就不愛了。自從我發現這個道理後，我就不再去強求那些與我擦肩而過的事物，快活地過日子，這樣不是很好嗎？」

「學姐是沒有愛情也不會怎樣的人，對吧？」小麗趴在吧檯上：「可以當雙棲動物真好，像我，就只能在有愛情的世界裡，我整個生活都繞著力瑋打轉，沒有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妳可能找錯人了……」我喃喃地說，大概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抑或是小麗對力瑋的依賴隱約成了我心裡莫須有的壓力，突然不太想待在這個煙霧瀰漫的空間裡。

「啊？妳剛說什麼？」

「沒什麼。」我笑著搖搖頭：「我明天還要上課呢，差不多該走了。」

「蛤，好無趣！」小麗嘟著嘴。

「抱歉啦，還是以考試為重。」我笑著拿出酒錢結了帳。「妳也多體貼劉力瑋吧！這幾個月畢竟是非常時期，很多事情別勉強他，也算是為你們好。」

「好吧。」小麗點點頭，沒有要走的意思。

「妳還要留在這？」

「再待一會就走吧！」

「那妳自己小心，掰掰。」

小麗接下來想幹嘛，我不想知道。每個人都會在愛情的泳池裡溺水，這只是一個淺淺的水池，殺不死人，跳下去的人無一不是想貪個快活罷了。溺水客不是自救，就是等待別人救他。

於是我將小麗留在那，自己先上岸了。

※

翌日，我硬著頭皮到補習班上課，為了避免和徐靖直接打上照面，我還特地等上課後五分鐘才進去。不過當我坐下來上課時，在我身後的徐靖遞來一張紙條。

『昨天晚上妳去哪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我看著紙條皺起眉頭。

『我在家啊。』我潦草地寫完紙條，朝後方匆匆一丟。

『妳知不知道我昨天找妳找很久？妳一直關機我都快嚇死了！』徐靖又丟來紙條。

『我睡覺都會關機。下課再說！』我不耐煩地將紙條丟回去。

『妳不在家，我打妳房間的電話妳也沒接。』

什麼？打我房間的電話？

看到便條紙上的這行字，我心臟險些跳出來。徐靖怎麼會知道我房間的電話號碼？我從來就沒告訴過他啊！莫非……他趁我洗澡的時候……

我倒抽了一口氣，頓時感覺到我的生活逐漸地被一個外來者侵略，這強烈的佔有令我不安。

『我要上課，別再寫了！』我忿忿地將紙條按到徐靖的桌面上，瞪了他一眼。

沒有任何紙條再傳來。

等到老師宣布中場休息，徐靖馬上把我拉到教室外的樓梯間。下課的樓梯間湧入許多在抽菸的男生，他們看見徐靖把我拉進去，就知道有好戲上演，他們聚精會神地欣賞這場餘興表演。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就不能等課上完再說嗎？」我甩開他的手。

「昨天晚上妳到底在哪？」

「我解釋過了，昨天晚上我跟你講完電話就睡了，然後把手機關機，我根本不知道你會打來，就這麼簡單。至於你說你打我房間電話，很抱歉，我睡覺房間電話線也會拔掉。」我說。

「妳在說謊。」徐靖說。

「我沒有，你到底想怎樣？」我說。

「我要問個清楚，不然我連課都上不下去。」

「你上不下課是你家的事，我不想再說了！」我轉身準備走人。

「下課的時候，跟我走。」

我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九十分鐘裡，徐靖沒有再干擾我上課，我卻坐立難安。關手機溜出去鬼混不過是個導火線，真正造成徐靖大發雷霆的，其實是我那我行我素的鬼性子。

經歷了昨日的驚鴻一瞥，我又忍不住往回頭路走。明知道那樣不應該，只是，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面對徐靖。

很快老師宣佈下課，力瑋和周凱迅速收東西準備離開，我像個晚歸的通勤族，拼命尾隨他們，最後終於搭上這班車。然而，徐靖也不甘示弱地追上來。

「欸？唐弗嘉，妳跑那麼快幹嘛？」在擁擠的樓梯轉角，周凱的眼角餘光注意到我，也注意到緊跟在我身後的徐靖：「怎麼不等妳家徐靖？」

「……」我沒說話，勉強地笑了笑。

此時力瑋也回過頭來，我拋出一道『救我』的眼神。

但他只是莞爾：「人家小倆口鬧彆扭，你不要管閒事。」

「也對，好啦！那你們要相親相愛喔！我們先走了！」

我心一沉，身後竄起一股莫名的孤獨。戀愛就是這樣，在兩人世界裡要好的時候就像隔了層金鐘罩，天塌下來還是可以死去活來，一旦兩人關係發生了問題，還真的沒有朋友可以替當事人承擔。

這道理我固然明白，關鍵在於見死不救的是力瑋，我於是變得歇斯底里。

「妳該跟我說清楚了吧？」走出補習班大門，徐靖拍拍我的肩膀。

「我已經說了，我沒有騙你。」我不解地轉過頭。「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呢？」

「因為妳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徐靖的口氣雖然平靜，但感覺得出來他在壓抑高漲的情緒。

「難道我剛剛講的都不夠清楚嗎？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你講的話才是話嗎？」我說：「難道就因為我太早睡，你就認為我很可疑？你之前不是也有一次打給我，卻發現我睡了？前幾天是因為你在我家，我想跟你多相處，才會破例晚睡，要我說幾次你才懂？我沒有騙你什麼事情！」

霎時我覺得好茫然，明明是自己欺騙徐靖，還要裝作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為什麼要因為另一個人的感受，把這段關係維持得這麼辛苦？這世界上，除了雷以外，與任何人的愛情不是於我如浮雲嗎？

「我……」

「還有，我還真不知道你憑什麼查我房間號碼！我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我吸吸鼻子，快步離去：「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