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張鬼臉,我的心再也按奈不住激動的情緒,雙手緊緊握拳卻一聲也不敢吭,我為她的可怕的企圖感到確切的恐懼。
等各組短劇表演完後,法國腔重新複習一次今天教的句型,還寫了幾句補充的單字後,就宣佈下課,然而事實上距離下課仍有二十分鐘之久。
下課後,一群女生馬上圍了上去,繞著高偉德問東問西,藉口詢問法文的問題,說白一點就是找機會接近。而這時法國腔的視線努力突破重圍,對我大聲說:「Rainy,跟老師來辦公室一下好嗎?」
其他女生看到這種情形,全都自討沒趣地走了,有幾個還彼此耳語或嘟噥了好一會,而我只得低著頭跟他默默往外走。
「幹嘛啦?」一看見社員散去後,我們又回到平日的對話口吻。
「妳轉得還真快。」他像是忍了很久似的,爆出開懷笑聲:「剛看妳好嚴肅、必恭必敬的樣子……哈哈哈,實在是……怎麼現在變成這種調調……哈哈哈……」
「喂!我是幫你留點情面好不好?你如果不領情就算了。」
「不過,有時候她們太熱情,實在是吃不消。」他略顯無奈。
「怎麼會呢?你應該很高興啊!」我發現我在潛意識裡,竟然摻雜了一絲醋意在話裡,什麼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醋意濃得連我的鼻子都忍不住皺在一塊了。
他盯著我,彷彿有話要說,卻又一轉話鋒:「對了,妳今天上課的時候好像不是很專心耶!我看妳好幾次都若有所思,怎麼啦?」
「我哪有?我──」我想否認,卻發現這是事實,在劉心嵐對我扮了鬼臉之後,我就再也專心不起來了。
「倒是心嵐今天表現比妳好很多耶!妳有沒有發現?她進步了很多喔!妳要跟她多學學。」哪壺不開提那壺!你就不會說點好話嗎?
「你不要提她好不好?你難道沒發現她對我敵意很重嗎?你還要我跟她學習!」一講到這個,我火氣就上來了,一個女人心機重成這副德性,以後一定會變成頭號槍擊要犯,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劉心嵐?不會啊!我覺得她很努力啊!」
「那是裝出來的!她只是要接近你!然後假借請教法文來……」說到這,我止住了嘴,發現自己的情緒已經脫軌了,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劉心嵐的一舉一動?為什麼一提到她我就這麼生氣?我……
「我覺得劉心嵐是一個正經的女孩。」他斬釘截鐵地說。「她──」我發現我腫脹的腦袋再也無法容納這三個讓我討厭的字眼,於是立刻打斷法國腔。
「我、不、要、再、聽、了!」我在辦公室前,雙手掩蓋耳朵,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丟到法國腔眼前和耳畔,然後轉身甩頭,拔腿就跑。
我不顧等一下是午飯時間,只是用盡全力往綠蔭下跑去,榕道迎面而來的薰風撲上臉頰,我發現頰邊涼涼的,輕輕一拭,才知道自己哭了。
我的教育再再地告誡我,在男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醋意,是再愚蠢不過的行為了。但是,我胸口間就是壓不下這口氣!我恨那個程咬金劉心嵐,我恨所有要我傳禮物給法國腔的女生,但我更恨自己軟弱無能的爛好人個性。
我知道,我愛上了高偉德,愛上了那個說法文說久了嘴邊擁有兩條笑紋的笑靨,愛上了差點叫我的眼眸要跌碎在裡頭的燦爛神態,打從我在星巴克門口撞到他的那剎那,我就愛上他了。
只是,我太害怕自己,又太快深陷另一個感情的坑洞裡,然後又無法自拔,或是背負那該死的戀愛觀教條。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經過兩個月反反覆覆的觸電、否認、心跳加速、咒罵自己,我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我才是最無藥可救的人,最瘋狂的迷戀者。
我的胸口頓時翻騰了起來,像一片絲綢,躺在別人的手上任由所有人恣意撕裂、拉扯、啃噬,每一個小動作,都是令我難以忘卻的痛楚,滑過我心非,震得我心頭發酸。
遠遠地,我聽見有人在紅土操場上跑的腳步聲,自遠而近,然後漸漸走入榕道,在我身後,來人的腳步漸漸停緩下來。
「我到你們班找妳,妳朋友說你還沒回來……後來……」他喘著氣,險些咳嗽起來:「我問奕維……他說妳有可能……」
是他!我的呼吸聲開始急促……全身無法動彈,直到,他走到我跟前。那著急擔憂的輪廓步入我眼眸,所有的線條爭先恐後地燒灼、刺痛、挖陷我的眼睛。
胸臆那聚集、堆積、建築的東西拼命在倒塌、坍落,一樣樣震得我胸口的玻璃寶瓶幾乎裂碎。
腦殼擴張,伸展到極限,有鹹濕滾燙的汁液,像千年水泉,從乾涸、哭槁的眼眶奔瀉而下。
我在轉瞬間裡,被無形的利刃切成一片一片,跌仆地上前擁住他的身子,千言萬語聚在一起,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地圈住他的腰際,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