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朝陽真是一種再令人生厭不過的事物,尤其是當我姚大小姐剛寫完整個月的暑假作業,正在補眠時。
陽光的出現只會加深我騰騰的殺氣。我恨那個當初射太陽留一顆活口的后翌!
開到最強的冷氣已無法與高照的艷陽抗衡。我翻個身,一頭躦進枕頭中,眼前再度灰暗,正合我意,終於可以……
「鈴……鈴……」還沒慶幸完,麻煩就掀開我的棉被。是鬧鐘?不對,鬧鐘早在上星期就被我踢壞了。那麼是電話?馬的!我昨天怎麼沒把鈴聲換成靜音?
左手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被窩,往九點鐘方向摸索……
長長的東西?這是話筒。
往右邊一點,光滑的……是來電顯示吧!
那往前一點,一個凸起的小鈕,摸到了。
我下意識地往右一扳,鈴聲終於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電話答錄機的開啟:「喂,我是姚雨欣,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改日再打,別給我浪費錄音帶的空間!被我抓到是誰馬上宰了你。」
話雖這麼說,答錄機並沒有拒絕對方電話的功能,很盡責地嗶了一聲,到底是哪個不識相的小白,聽到答錄機還不掛電話!這傢伙聽不懂中文是嗎?
「小小姑娘,清早起來……」電話那端傳出來人的聲音,原來是他。
「喂?」我沒好氣地接起電話,話中盡是睡意和殺氣。
「提著花籃上市場……」對方還沒唱完,充滿笑意地哼著。
「提你個大頭!沒事一大早擾我清夢幹嘛?不想活啦?」
「別這麼兇嘛!」他還跟我打哈哈:「而且現在都十一點多了,不算一大早吧!」
「我幾點起來要你管?」真是個多事的管家公,本姑娘認為十一點是大清早就是大清早,你想怎麼樣?我爬起來,坐到枕頭上,倚著床頭櫃,睡意頓消。
「找妳出來啊!」他說。
「熱死了,去哪?去哈爾濱看冰雕嗎?你付錢我就去。」怎麼每次打來都要找我出去?我非常惡質地罵道:「薛子杰,我警告你喔!你要是開口閉口都要約我出去玩,我馬上跟你分手。」
「那妳又為什麼開口閉口都拿分手來警告我?跟我出去玩有那麼討厭嗎?」子杰說話的語調再也沒有剛剛的活力,聽起來有點想哭。
「抱歉,我很忙。」我丟下這句話,馬上收了線。
我趴在床頭櫃上,凝視窗外對面補習大樓的白色磁磚牆壁,嘆口氣。把床頭櫃上我和子杰的合照拿到眼前,心中居然沉重似鉛。
這就是愛情嗎?怎麼我只感覺到一種悲哀的負荷,卻連一絲甜蜜的滋味也嚐不到呢?我不是很愛很愛子杰的嗎?為什麼才交往了半年多,我已感到無比厭倦?我應該很期待放暑假的來臨,讓我能夠每天高高興興地跟他出去看電影逛街,不是嗎?
這幾天我常常這樣問自己,卻一點頭緒也沒有,難道是子杰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嗎?或許是吧。我一點也不想改變目前這種糟糕的景況,除了不知道問題的根源所在,我也累了,我身心俱疲,連停止這段感情的力氣都沒有。
我怕一旦離開子杰,脆弱的他會絕望地崩潰,屆時我會終生掉入萬劫不復,充滿罪惡感的深淵,因此每當子杰邀我,我只能用「我很忙」來逃避和子杰相聚的機會。
第一次談戀愛就有這種狀況,我並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子杰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我們對這份感情的態度居然南轅北轍,讓我體會到一樣米養百樣人的意境。
子杰大我三屆,是我現在就讀高中的校友,畢業後北上唸大學,加上電機學院的課業很重,平常和子杰見面的時間更是屈指可數,子杰依然是百忙中抽空電話一通接著一通打來,我的態度越冷淡,他就更窮追不捨,有時候連我惡言相向都會嘻皮笑臉地跟我說笑。
於是拿分手威脅的對話從此層出不窮,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說白一點,是我連管都不想管了,電話那端的他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我還是看自己的連續劇,偶爾敷衍幾聲「嗯嗯嗯,我有在聽」了事。
事實上我暗中給子杰很多主動提分手的機會,我故意埋些導火線,然後透過小小的摩擦想引爆,為的是給他一點面子,可是他總是笑吟吟地澆熄我的火苗。
子杰又不是機器人,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的關係變質?所以他更是體貼地對我噓寒問暖,卻總是得不到我的回應。
一開始放暑假,我就緊張了。剛開始的一星期,我還有暑假作業這個藉口可以推託。那接下來呢?我還能拿什麼當擋箭牌?所以我整天思考有什麼方法,能夠分手分得優雅、零傷害,結果顯然很難。
直到我遇見了一個人,因為他,我開始為自己的感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