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清晨不見曙光,發黑的天色令我著迷。好奇的視線努力穿透潔白的落地窗簾,令我有一股想觀望這份寧靜的衝動。
還在睡眼惺忪,只覺得在身後簇擁我的氣味好陌生,有那麼幾秒鐘,我忽然想不起來在背後沉睡的男人是誰,然後驚惶地坐起身來,回頭一望,才想起這是我即將提分手的現任男友,或許用親愛的陌生人來形容他會更恰當。
我吁出一口氣,因為緊張聳起的肩膀緩緩放下,夢魘太真實加上莫名其妙的驚嚇使我一大早就覺得頭昏腦脹,只隱隱約約記得一個深夜的路口,一張長椅,一對男女在椅子旁相互擁抱。
影子被昏黃路燈拉得很長很暗,我則被那兩條交錯的黑影遮住了前方的路,兜著圈子好幾回始終跑不出去。等氣喘吁吁地抬頭,才發現那個女人是我。
當我想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燈就熄了。
意識回到現實,我重新回頭看了看蘇靖堯,不知道為什麼他睡眠中的側臉總是如此沉靜,卻有股莫名的專注,彷彿也在將五味雜陳的情緒全都植入這張床。
掀開棉被,我下了床到浴室梳洗,希望趁著蘇靖堯還沒醒過來就能出門。洗臉刷完牙,我把昨天換下來的衣物放進行李袋中,再找出旅行用梳妝鏡架在書桌上,整整頭髮,環顧四周查看是否有遺漏的東西,這時蘇靖堯含糊不清地悶哼了一聲,讓我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臟漏跳一拍。
只見他深深換了口氣,翻身繼續睡。
這時我再也管不了遺漏什麼東西,提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包轉身就往房外走,回頭看見自己昨天隨手一擱的風衣還在椅被上半睡半醒,又躡手躡腳地走回去,匆匆忙忙抓起領口迅速穿上,沒想到長長的衣擺倉促拂過桌面上堆疊成塔的文件夾,啪啦幾聲就全部被掃到地上,在清晨發出銳利的聲響。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躁鬱地蹲下來撿拾散落一地的文件,有些紙張甚至脫離了文件夾險些被搞不清楚順序,我一份份將它們整理好,等所有的文件都被整理在手中變回一疊,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麼枯燥的原文參考資料或者Paper,而是……
一張男女合照。人物身後的景點我認不出來是哪,我只知道他們狀似親密地在一起,而照片右下方顯示的日期,是在五天前。
「芸心?妳在弄什麼好吵……?」大概是剛才整理文件的聲音太大,把蘇靖堯給吵起來,聲音還迷迷糊糊地進不了狀況。
我迅速站起身,將文件連同照片放回書桌上,簡單而冰冷地開口:「我要回去了,再見。」
「等一下,為什麼?」蘇靖堯坐起身來,皺紊不堪的薄棉被還緊緊地裹著他的下半身,我瞄了一眼就開始想吐。
「問你自己。」我平靜地把照片遞給他,不想再多爭辯什麼,只想趕快與這段羞恥荒唐的蠢事撇清關係。
蘇靖堯的目光一接觸到色彩依然鮮豔的合照,斯文的臉龐開始扭曲猙獰,他抓著照片的右手繃得異常的緊,強硬的手勁在很短的時間內把照片掐出彎凹的摺痕。
「你不用解釋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說。
「請妳不要走好嗎……」蘇靖堯連忙掀開棉被,靠近我這邊抓住我的手。「我在解決這件事了,只是我跟她的情況有點複雜,需要時間……」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冷冷地抽手,才發現蘇靖堯的脆弱挽留要擺脫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妳在賭氣!」
「我很冷靜。」
「妳在跟我提分手叫做很冷靜?」
「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你在一起太久。所以,也沒有責怪你的資格,看見這些,反而讓我鬆一口氣,讓我不會覺得自己是在欺騙一個忠誠者的愛情。」
「妳的意思是說我不忠誠?」
「我只是在說自己。」
「妳能不能聽我解釋?」蘇靖堯把照片扔到一旁,大吼:「我跟她有很多問題,而妳卻給了我很多的快樂……妳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我這陣子的奔波到底是為了什麼?!」
「靖堯,祝你幸福。」我輕輕咬了咬下唇,冰涼的視線掃過他一籌莫展的困窘,沒有任何留戀。
蘇靖堯沉默低頭的身影說不出隻字片語。
我走出臥室,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