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傑送我回到新店,我請他上樓喝點東西。雖然杜仁傑一路上蒙著口罩還是擋不住滿嘴毒藥朝我猛吐,基於和嘉涵的姐妹道義,我還是奉出品質良好的英式紅茶給他。
「哦哦哦,謝謝謝謝~學妹怎麼變得這麼體貼?」
「你是沾嘉涵的光!」我拖著下巴,喝了口熱茶,窄窄的房間裡多出一個人呼吸,簡直變成名副其實的溫室。「杜仁傑你熱不熱?不介意我開冷氣吧?」
「不會不會,胖子怕熱我能體諒……」杜仁傑什麼不講,淨說些涼話。
「你少給我扯題!」我不客氣地提高音量,拿起遙控器讓冷氣嗡隆隆開始運轉,開門見山:「不准你把歪腦筋打到嘉涵身上。」
「歪腦筋?哪有什麼歪腦筋?」杜仁傑眼睛瞇成縫,深不見底的城府不曉得裝了些什麼,還掛了張和善的皮囊笑裡藏刀:「而且嘉涵都是我女朋友,我就算真的打什麼歪腦筋,妳也沒必要過問。」
「唷~承認了吧?你跟嘉涵要,跟她說如果不給你就是不愛你?是不是?你們為了上床吵了多少次?」
「我承認我們有為這件事情吵過,但最後我們達成了共識。再怎麼說嘉涵都是心甘情願,我沒有強要。」杜仁傑鼻樑上的兩片透鏡閃過一絲狡獪:「妳是有經驗的人,應該知道,如果有一方不肯,沒有人會開心。」
當他說到這句話時,我的視線中有一半的空間被蘇靖堯猙獰扭曲的憤怒填滿,他高舉一樣東西,在我還沒看清楚那是什麼,就忿忿地摔個粉碎。然後我才知道那些碎片,是我守護不住的眼淚。
男人被情慾包裹的獸性,難道不會在女方的反抗下愈發高漲嗎?我旋個身,突然想抓著菸盒把杜仁傑拖到頂樓,聽他說話好解現在一身子臭悶,後來還是作罷,回到原位。
「菸癮犯了?剛才在孫家崙面前忍得很辛苦吧?」杜仁傑的嘴角充滿嘲諷。
「干你屁事。」
「妳很清楚,不是每個男生都會喜歡女生抽菸,故意在他面前裝得乖乖的。不是嗎?」杜仁傑的視線掠過我肩膀,到達我左後方置在桌上的Virginia,他是個聰明的狠角色,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字字割人的陽剛憤世嫉俗得故意。
「杜仁傑,我今天請你來不是專程讓你消遣的。」我不客氣地撂話,這點嚇阻對他而言充其量只是耳提面命。「你們爭吵過?那表示嘉涵一開始堅持反對的立場,你卻堅持要,才會吵架不是嗎?」
「對。」他說:「所以後來我們漸漸達成共識了。」
「共識?什麼共識?兩個意見,一個決策,意見和決策都是極端。最後共識就是有一個人卑微遷就另一個人的意見,嘉涵爭取自己的極端達到心力交瘁,最後她選擇的不只是遷就,還有犧牲!」我冷冷地看著杜仁傑:「這就是你所謂的共識!」
杜仁傑什麼都沒說,丟了另一個問題給我:「那你們呢?一開始又是誰遷就著誰?」
「什麼?」我原本憤怒的肩膀像張口的氣球,氣一消不但撐不出形狀、還有反作用力讓我錯愕得無所適從。一個巴掌真的拍不響。
「妳知道我在說什麼。」他說得慢條斯理。
「我不懂。」
「妳懂,邱上帆這個名字……」
「別跟我提他!」我厭惡地扭開臉,嘴癢得想叼菸。
邱上帆和杜仁傑同校,我之前就聽說他們小有私交,只是分手後,我從來不曾動念讓杜仁傑打探邱上帆的一切。而現在,我們談話的重點從他與嘉涵進一步的跑壘計畫,刀鋒被他硬生生扭回我面前,精準地朝我的心口刺入。
「妳約我上來,只是想知道邱上帆現在怎麼樣吧?沒有妳,他是不是會心痛?」
「我沒有!」我的心臟盪得大力。
「那妳們走到那一步,又是誰遷就了誰?」
「沒有遷就這種事!」我極力否認。
但過往的事實,是我痛得流著眼淚,在我面前的邱上帆卻總挪開我的手,硬是不給我圈攬他的權力,下了一個自私的詛咒,纏綿卻在哭泣過後的破曉才來臨。
「妳看到嘉涵跟我在一起,想起自己跟邱上帆失敗的經驗,才會這樣反應過度。不是嗎?」他說:「老實告訴妳,男人是很單純的動物。想要,就會去碰。不想要,別人怎麼求就是永不妥協。我如果不愛嘉涵,為什麼我還堅持想碰她?」
「杜仁傑,問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不愛一個女人,那有什麼動機會讓你去碰她?」
「妳是在套我話?打算引誘別人?還是邱上帆──」
「少問那麼多屁話,回答我!」我急著想知道。
杜仁傑的笑顏勾下一筆高深莫測:「去問妳永遠愛不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