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情沙發》 –楔子–

沙發這玩意兒總讓人沒輒。一旦坐上去就像陷入Bosanova無限迴圈的旋律假期,總會迂迂迴迴地在它的柔情款待中兜圈個沒完,四肢癱軟、無從招架,即使花好大一番工夫掙扎抽了身,事後餘留的眷戀與遺憾不過是更刻骨銘心罷了。

就在今天,我和邱上帆分手了,並結束和他同居的日子。

我很好,這是一個醞釀很久的決定,我也很清楚這麼做對自己最好,所以今天的我不可能會掉任何一滴眼淚,當然,這種東西更不會出現在邱上帆的臉上,畢竟再過半小時,他的新女伴可能就會出現在這裡。

主動搬離並不是難事,這原本就是邱上帆的住所,所有大型家具都屬於他。我只需要把自己當初帶來這裡的物品帶走就好,稍微麻煩的部分,是共有資產的配置割捨問題,有些東西甚至根本想不起來當初究竟是誰出錢購買。這點邱上帆倒是仁至義盡,他只是聳聳肩膀叫我把自認為有用的就拿走,畢竟為新住所添購一物一貨自然是當用則用,能免則免。

我的行李很簡單,一個瓦楞紙箱、兩只滾輪式行李袋、三個裝滿鼓鼓高跟鞋的紙袋、還有一台輕薄精緻的手提電腦,如此簡化到不能再割削分毫,還是讓我面臨了這場分手最大的挑戰──外頭不識時務下起的傾盆大雨。

背對邱上帆,我稍微高提下巴,深深抽吸,冷掉的塵埃讓我敏感的鼻子有點癢。

「妳要不要改天搬?」不用回頭就可以知道,邱上帆一定是那種淡然得欠揍的可有可無,雙手插口帶微笑聳肩,「還有,妳不是很喜歡這張沙發嗎?不考慮帶走?」

我直視窗外晶瑩剔透的雨點連珠,抿抿唇:「不要,我討厭你的味道。」

「妳高興就好。」邱上帆輕笑,「不要我送妳上計程車嗎?」

「不要。」

「那再見,請。」

我沒有回話,更不敢回頭,如果能可以我甚至寧可放棄聽覺。此時此刻只要再與邱上帆有任何一點接觸,都會為我目前執意離去的堅決嚴正減分。

「真的想清楚了嗎?」邱上帆雖是這麼問,口氣依舊慢不在乎,彷彿如往常與我、或其他女人調情般玩世不恭。

「你能不能在最後離別關頭少說點話?」我皺眉,原本要回頭卻又作罷:「這樣至少以後我對你的印象會比現在好一點。」

「當然可以。」邱上帆的聲音繼續像風鈴鏗鏘,在降溫的流風中作響,拂掠過右耳畔,「反正這絕對不是最後離別關頭。」

「隨便你。」我打開門,亮黃色的計程車在門口留候多時,我將所有行李一樣樣搬上後座,板著整臉倦容,用心痛死絕過後殘餘的力氣,使喚左腳後鞋跟帶上邱上帆住所的鐵灰色金屬大門,所幸噁心的撞擊回音被雨聲磨損大半,鑽入計程車的我沒有聽得太清楚。

就在今天,我搬出過去一年來與邱上帆同居的住所。

掛著魚肚死白的台北天空傾倒豐沛的豪雨、滴滴答答地淹噬了潛伏整個城市的所有寂寥,想必溺斃了不少思念,我潛意識中對邱上帆任性的需索無度卻不聲不響地倖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