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號火車一路搖搖晃晃,筱文原本就起了驚濤駭浪的心情,自然也四處擺盪不定。
她不明白,莫晨口中的「出事」到底是什麼?
好吧,如果說是失戀了,那麼,一個朋友難道還寬慰不了?一定要找個女生來安慰他?
如果天擎是跟李瑩如她所想的,是分手了,那難道天擎在清大都沒有任何一個女性朋友可以交談?非得要找她這個學妹不可?
天擎最近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一連串連珠炮似的問題在筱文心中盤旋,她苦思很久,卻沒有個頭緒。
窗外一片漆黑,原來天色早就已經暗了。
筱文沒有讓克霖跟來,畢竟四百多塊的車票錢不是隨便從口袋一掏就有的。在速食店花掉一百多塊,筱文只剩兩百多,跟克霖借了兩百,好不容易才湊足了車票錢,克霖只剩下三百多,湊不到第二張車票。
因此,她在車上閒得發慌,索性忍痛拿起手機撥給劉莫晨,打算問個清楚。
「喂?小劉學長嗎?」
「嗯,筱文啊!妳打電話給天擎了嗎?」
「他手機根本沒開!」筱文激動地說著,眼淚即刻盈滿眼眶,「快告訴我,天擎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一次說個明白,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說來話長,讓我想想要怎麼說好嗎?」莫晨那邊也是一團亂綿線。
筱文抿了抿乾澀的嘴唇,發現頰邊有陣涼意,她深吸一口氣,趕緊抹去那軟弱又窩囊的眼淚,下了結論:「不然這樣好了,我現在在北上的自強號上,你等我兩個半小時。到時候你再慢慢跟我解釋。」
「啥?妳……妳來新竹?一個人?」原本就一籌莫展的莫晨,這會更是驚訝得語無倫次,筱文已經可以直接想像莫晨在電話那一端準備將自己眼鏡摔到地上的樣子了。
「嗯……」筱文聲音壓得很低:「我很擔心。」
「妳怎麼會……怎麼會一個人就直接跑來?」莫晨還是難以置信。「明天不是還要上課?」
「話還要講第二次嗎?我說過了,我很擔心他。」筱文的語調聽來有些不耐,或許是她對天擎的關切已經掩蓋過所有的外在擾嚷,她已經不想再聽了。
「對不起,我沒料到妳會專程跑來,等妳到了之後打個電話給我,我去載妳。對了,新竹這邊有下雨喔,到的時候就在前站等我,別亂跑。」劉莫晨非常不好意思地對筱文道歉,掛上電話。
新竹……下雨了……?
天擎,天擎,曾經被她認作是雨季裡的太陽,為什麼這會連他自己也晴朗不起來了?
筱文遠望黑漆漆的窗外胡思亂想,這裡並沒有下雨,卻有著空零無依的漆黑。
天擎,你看到窗外的景色了嗎?
天空放晴了?還是雨仍然下個不停?
我的窗外是一片漆黑,我在黑暗中思念著你。
*
為了躲避家人的關切,筱文只丟了個簡訊給建勳後就立刻關機,在漫長的車程中,彷彿每一分鐘都是一世紀之久。她想天擎,想得心頭都發疼發酸了,擔心他擔心得坐立難安。
火車過了彰化,漸漸下起雨來,一路開到新竹還是沒有停,今天不是假日,火車上的旅客不多,眼看車上悉奚落落的人提起行李漸漸下車,筱文看著單薄的包包,心裡覺得好空。
這樣的付出究竟有沒有回應?筱文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有一個念頭,她一定要見到天擎。
走出月台已經十點半了,飄著雨的天空好黑,她一個人就這樣兩袖清風跑來新竹,究竟是癡、是傻、還是渺茫?
「學長,我到了。」筱文打了手機告訴莫晨。
「好,妳在前站等我,不要亂跑。」
方收線,一陣涼風吹來,筱文突然覺得好冷、好無助,眼眶再度泛紅,她著實想不透,為什麼一個遠在新竹的男孩,竟然會把她的原本平靜的生活擾得亂七八糟,湖面上激起的已不再僅僅是漣漪,而是排山倒海而來的驚濤駭浪。
「筱文!」過沒有多久,莫晨騎著機車一路狂飆,匆忙得連雨衣都沒有披上就來了,他看見的是一個脆弱卻專情的女孩,站在月台的階梯上焦急地等待。他心痛筱文對天擎的痴狂、惱怒自己的狡詐陰險、悔恨自己一時情緒化的舉動,害得筱文作了這麼瘋狂的舉動。
「啊!學長!」筱文一看見劉莫晨的機車,一掃臉上的愁容,不管雨再大,就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了上去,覺得心中又暖和了些。
「妳好傻,妳真的好傻……」莫晨咬著牙,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筱文身上,為她抹掉額頭上的雨水,用著筱文可以聽見的音量喃喃咒罵,「天擎真是個蠢貨……他要是知道妳為他這麼賣命……」
筱文眨了兩下明眸,濕潤的睫毛糾結在一起,佯裝不在乎地打斷莫晨的咒罵:「別管這些了,快點帶我去找學長吧!」
莫晨一加油門,在新竹街道上狂奔,燈火通明的店家裡,不知道還能容納多少顆像筱文、像莫晨、還有天擎那樣寂寞懸浮的心……
機車停在交大的竹湖,遠遠地,她看見被大雨淋得一蹋糊塗的天擎,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通撲通地踩著水窪,硬是跑了過去:「學長!」
天擎僅身著一件薄衫,衣服早已濕到不能再濕,大顆大顆的雨滴砸落在他的全身上下,他沒有閃避,就這樣讓大雨沖刷他的身體。
筱文拿起書包裡的淺綠色摺疊雨傘,前去為天擎遮雨,她脫下莫晨先前借她的外套蓋在天擎身上。
天擎轉頭看到她,一臉驚訝:「妳……妳怎麼會……?」
「折磨自己很好玩嗎?」沒有多餘的噓寒問暖,也沒有親暱的動作,她只是冷冷朝天擎一問,帶著些許的嘲諷、伴隨更多的惋惜。
「妳不懂!妳一點都不懂!」天擎衝著她怒吼,打在身上的雨水雖然冰冷,他的腦袋卻肆無忌憚地燃燒著,理智已經無法阻擋他的哀傷,遂轉化為憤恨的怒罵朝筱文發洩,眼睛裡像是流出了什麼東西,眼淚混雜著雨水,分辨不清。
「天擎,你夠了!」莫晨也撐著傘跑來,有些激憤地摟住筱文的肩膀,繼續為筱文抱不平,「筱文一聽見你這個樣子,二話不說就趕來新竹,你就算討厭她,也不可以對她這麼兇啊!」
討厭她。
筱文聽得一清二楚。
天擎討厭我是嗎?
「筱文……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莫晨急忙辯解,但這時的天擎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沒有留給他們爭吵的餘地。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驚叫出聲,被迫暫時擱下方才的語誤,合力把天擎帶回他們的住處。